第二章 换脸(2 / 2)

那是一双具有金属外表的手套。

这双手套一直摆在祭坛中央,此前被祭品们遮挡,因此顾川和初云原先都没看见。

这黑衣部族中领头的一位走上高台,将那手套取下,戴在自己的双手上,又怪叫一声:

“嘎!”

底下向火跪拜的人重又站起,有序地围成一圈。顾川分明见到其中有异族人的身体正在颤抖,深陷恐惧之中。

而他们很快就能知道这种恐惧是什么了。

最先走出来的异族人,正是一个正在颤抖的异族人,他摘下自己盖住头的黑布,露出一张苍老无比的类似人的脸来。那张脸的额头格外突出和宽阔,颅顶像是像是个圆球。

领头人平静地伸出金属手套,那人紧张地想要转头。结果领头人的左手直接靠在对方的右耳之前,而右手靠在对方的左耳之前,轻轻摩挲,那人便定住了似的,不敢动了。

领头人好像正在观察他的脸,手套的三根手指摩擦到约是耳前的大约可以称之为“耳门”、“听宫”、“听会”的三个穴道之前,接着,在两个暗中偷窥者的惊异中,两手按住猛烈地往外一撕,就像把贴纸从板子上撕扯下。

一张活生生的脸被领头人剥了下来。

而被剥去脸的人,脸下的肌肉与骨头尽数裸露在空气之中,他的动作倏然僵硬。至于那张薄如羽翼的脸,鼻孔、眼睛与嘴巴的洞一一深邃,祭坛上的火光透过其中,将整张脸皮都照亮了。

被取下脸的人像是机械一样地摇摆地向前几步,从领头人的手中接过脸去,站在祭坛的一边。

领头人又发出了一串顾川无法理解的怪叫。他好像很不高兴。

但仪式还要继续。

接下来上前的人极为坦然。

那人同样掀开了自己的头罩,露出自己的脸来。

说来古怪的是,这张脸年轻而凶蛮,但他的身体却好像垂垂老矣,露出体表的肌肤肉眼可见皱褶还有大量的瘢痕。

领头人同样双手按在他的耳门、听宫与听会三个穴道的位置,接着往外一撕,同样取下了这张年轻的脸。

他似乎很满意,于是点了点头。

脸部肌肉同样裸露在外的第二个人接过自己的脸,两手各捏住脸的一端,靠近先前的人,站在他的旁边,好像正在等候着什么。

第三个人的脸就更古怪了,那是一张长在女人身体上的男人的脸。火光中,那人胸部的曲线非常显然地指示了它们的性别。

他或者她好像非常痛苦。

领头人同样撕下这张脸,不置可否地同样叫他自己捏着自己的脸站在一旁。

第四个人也是一个老人,这老人驼着背,几乎已经走不动路了。但他的脸是一个婴幼儿……更准确的说,好像是一张被拉长的婴幼儿的脸。

顾川看到那领头人故技重施,用金属手套撕下了那张脸来。

但接下来,领头人,没有叫第五个人,而是叫原先的第一个人走来。

第一个人从已经被剥下脸的群体中出列,领头人从他的手中取出他的脸,然后端详片刻眼前拿着婴幼儿脸的老人身体,又借着火光,望回自己手中的那张脸。

他似乎陷入了思考,在第六个人发出一声嘎叫后,领头人如梦惊醒似的将这张脸贴在这老人身体的面部肌肉上。

可是这原本并非是一个身体的脸,怎么可能严丝合缝呢?

因此,领头人把那张脸的左右部分略微拉长了,而上下部分稍微地压缩了一下,直到脸的边缘可以靠上原本的缺口。于是这张脸便有一部分是浮肿的,有一部分是苍白紧绷的。

这骇人的作为,与落日城奇物人的实验的野蛮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确实地、它成功了。

那人的脸明明怪异得像是浮在自己的肉上,但它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动了动口,发出呜呜的声音。而领头人则念了一段诗。这被换上脸的人往一个洞窟里跑了。

远远观望的顾川猜测,对于这人而言,这仪式已经结束了。

而第一个人就继续捧起第五个人的脸,站回已经取下脸的队伍里。

第六个人向前,继续这骇人听闻进程。

前进的队伍犹如盘旋在祭坛边上的长蛇,而已经被取下脸的人则像是蛇中所包之物。

月光依旧明亮皎洁,火光不停地蹿向空中,在千万年前留下的岩石上拉出这群居住在峡谷中杀死活物祭拜月亮的怪人们的影子。

顾川咽了咽口水。

只见到一张接一张的脸不停地被手套取下,然后又贴在另一个人的脸上。一个个没有脸的人在空气中裸露面部的肌肉、脂肪块还有骨头,在飞溅的烟灰中,等待领头人的召见。

这就是这场宰杀牲畜的祭拜的仪式的结束。

以这群野人彼此对脸部的交换为终。

有男的换成女的,老的换成幼的,粗壮换成瘦窄的,更有为适合面部拉长了脸与挤压了脸的。

有人在换脸后,像第一个人一样仓惶地逃回洞穴,有人则继续围在石头祭坛边上观望。

这场仪式执行了至少有一到两个钟头,弄得顾川因饥饿感驱散了恐惧,后悔没先吃点东西再过来。而初云,从中途就开始猛戳顾川的脊背。

“应该快结束了。”

直到最后,等待取脸的队伍空无一人,只剩下最后两个拎着不知是谁的脸的人。

那祭坛前的领头人最终取下了自己的脸。

最后的三个人完成了对脸的交换。

留下的所有的人都开始一边鼓掌,一边又念起那怪诞的诗。等到换上领头人脸的人将手套取下,重新敬畏地放回祭坛上后,他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话。

诗歌戛然而止,这群古怪的异族人尽数散回各自的洞窟。

峡谷寂静了下来。

干燥的柴火树枝有限,雨雾仍在侵蚀这片天地。

祭坛里的火是率先熄走的,而洞穴里的火光亦如灯灭,大片的闪灭,无人看守这片土地,因为这片土地从未有过外来的入侵者,最多的入侵来自于野兽。

藏在一侧的两人见到四下凄悄,便知道做选择的时候到了。